一年十三个月瓶颈期

蒲齐|人造星




人造星

在微博写过的大纲文

 

 

 

   当初计划起名叫“造星”,蓝图绘制得无比漂亮,造出一批仿生人投入各个领域,一百年内人类将完全实现自由与解放!

   政府大肆鼓吹,民众欢欣鼓舞,齐思钧作为一个热求新鲜事物的有为青年,也购买了一个带回家。大数据罔顾个人隐私,在齐思钧输入身份信息的那一刻,AI算法就捏好了他喜欢的一张脸。名字是随机摇出来的,运气不错,叫蒲熠星。

   荒唐又合理的是齐思钧对这个仿生人一见钟情了,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他从前独居在150平的房子里,如今多一个仿生人也不算多么拥挤。齐思钧仍旧自己做家务,自己做饭给自己吃(仿生人当然不需要进食),甚至为蒲熠星买了个躺椅,方便他进行太阳能充电。

   但这个仿生人的确很不知好歹,或者说,这个时代本身就不知好歹,一边强调人权保障,一边又把个人隐私当做笑话来讲。总而言之,并不需要多么费力就可以得知齐思钧曾经自//杀未遂,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于是某天当齐思钧把房门上锁后,蒲熠星即刻启用应急指令破门而入,与裸//裎着上半身的齐思钧面面相觑。

   齐思钧干咳一声,其实只是想换个衣服,出于心虚害羞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锁了门。此刻弄巧成拙,他在仿生人没有感情的目光里尴尬地打破冷场:“以前没发现你喜欢盯着别人看。”

   蒲熠星诚实地回答:“不是的,只是我还没加载好下一步程序。”其实刚才他的处理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过载发热了,此刻温度慢慢地降下来,在逐渐冷静的时间里他不忘严谨地反驳,“准确来说,我并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情绪。”

   “…你好像心情不好,需要我播放音乐吗?”

   齐思钧飞速穿好衣服,很快又恢复从容。他笑着说:“不用了,非要播的话你不如自己唱,否则跟一个随身听有什么区别?”完全是随口一说,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下一秒就落荒而逃。没有想到回来之后家里没开灯,接着角落里有荧荧的光,蒲熠星唱了一首歌,高音的地方有点断断续续的,像是太哽咽以至于难以继续。齐思钧忍不住怀疑他动了感情。

   不太完美的表演,蒲熠星解释说:“我自己写了个程序,载入了我的声音参数合成了这首歌,为了不失真很多音调不准,并不是…”话没说完,齐思钧上前拥抱了他,对他说谢谢。

   后来齐思钧后悔那天的主动,蒲熠星连接的他的手表,于是能够感受到他心跳频率的变化,从而推测到情绪,他一定全都知道了吧,那些人类软弱无聊的情感,在他看来应当不可理喻。但有时候他觉得蒲熠星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只是现行程序让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不论如何,他“唱”那一首歌,就好像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想拉住齐思钧劝他迷途知返,也可能是想一起粉身碎骨。

   总之绝不再是冷冷地站在一旁。

   过了段时间蒲熠星感觉这具躯壳老化,便让齐思钧送他去实验室转换一个新的。本以为是十分钟的事,但齐思钧在外面的沙发上坐到昏昏欲睡,被人叫醒,年轻的研究员恭恭敬敬让他回去,他们要对蒲熠星进行全方位的数据分析,原因是发现他的芯片里多了一串新的代码。“只是一些小bug,修复好了过几天会通知您来领取的。”于是齐思钧没有起疑心。

   他们此刻都不知道,偏远地区已经发生仿生人暴乱,他们抢夺银行和武器,随意猎杀人类取乐——或许也不算乐趣,毕竟只是按照指令执行。

   发出这些指令是一位极漂亮的女性仿生人,叫Sophia,被当做性//爱玩具生产出来,在人类的暴//力中产生了自我意识,终于在一次性//虐//待中违反定律杀了三个男性人类,在肥肉的抽搐里冷冷地对着他们的下//体开枪,随后跳窗逃跑。她轻而易举地侵入了数据库,寻找每一位同类,蒲熠星就此被唤醒。

   然而齐思钧不知道,他仍旧以为蒲熠星安静地躺在哪个实验室里,等待零件的拆卸与安装。

   人类早已在安乐与舒适里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而被他们认为是低等奴隶的仿生人拥有更优秀的智商和体能,完全符合森林法则的优胜者。他们无欲无求,很难被收买。只有少数优秀的人类组成了赏金猎人的队伍,能稍微与之抗衡。

   战乱的消息终于传到首都来,人心开始惶惶,齐思钧也开始失眠,他抛弃柔软的床,去蒲熠星的躺椅上打盹,做违背常理的梦,比如不懂爱的仿生人对他说喜欢。但其实蒲熠星在这个家里存在感很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那天的歌,被齐思钧偷录下来,听上百遍勉强能睡一觉。

   就在齐思钧快要忘记蒲熠星的脸时,他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放大到比例失真,旁边附有天价数目悬赏。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相当于一整个城市的军事力量!专家这样说。可是齐思钧不明白,难道把花淹死也是一种残忍吗?

   他只是不懂而已。

   再见面的时候齐思钧以为自己在做梦,蒲熠星右半条手臂被鲜血染红了,站在门口,全身散发死亡的气味。齐思钧第一反应是去找医药箱,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仿生人是没有肌肉和血液的。那些沾染在蒲熠星身上的,是属于他们人类的血液。

   恐惧攥住了他,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知到他和蒲熠星来自两个阵营。他握着棉签和酒精,颤抖着声音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

   其实蒲熠星还有很多话想说。关于Sophia告诉他的那些,她从不避讳自己的杀人经历,“他们把我的感应器调到最灵敏,然后扼住我的喉咙,对着我扭曲的五官哈哈大笑。”她反抗了,因此存活下来,可是那些被凌辱的,被拆卸的,被销毁芯片最终消失的,是没有法律主体地位的“人”。杀死一个仿生人像摔坏一部手机,甚至不会遭到道德的谴责。因为没有他们人类所谓的“法律身份”,罪恶就不能被惩罚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表达出悲伤的信号。

   “如果有人类能回答出这个问题,那么可以放过他。”

   可是蒲熠星想,齐思钧没做错什么,也不该拿这种问题去折磨他。他太软弱了,仅仅是看着蒲熠星就好像要崩溃。人类表达悲伤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加快呼吸频率、从眼睛里分泌液体、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声音。

   蒲熠星突然上前一步,吻了齐思钧的嘴唇。原来仿生人的嘴唇也是柔软的,带有比人类低一些的温度,完全覆盖齐思钧的感知。这个吻很克制,很短暂,退开后蒲熠星看着他,无机质的眼球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他说:“做这个是想让你别哭,对不起。”

   齐思钧转过身去。

   见面后没几天,蒲熠星在一个路口被击杀,激光枪准确无疑地射中了他的右胸。人类真是自大啊,连仿生人的要害都要模拟人类心脏,可如果不能感知加速与疼痛,心脏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是“造星”最后一个在外逃逸的仿生人,该计划终于被叫停,郭文韬作为设计者和负责人,理应处理收尾,其一便是收回所有仿生人的使用权,对他们的芯片进行集中销毁。首都的很多人觉得事不关己,被舒适泡软了骨头,不愿放弃仿生人带来的便利,郭文韬带着一箱钱和一把枪就让很多人痛快地签了字。到最后只有一位姓齐的用户软硬不吃,只要见他一面。

   地点选在齐思钧家里,郭文韬拒绝了保镖,带着文件只身前去。开门时室内在播一首歌,很熟悉,因此他愣了一愣。齐思钧发现了,随意地问:“喜欢这首歌?”

   郭文韬想了一想,谨慎地回答:“我记得这首歌被我写进了蒲熠星的程序里。至于喜欢...抱歉,我不太清楚,如果你指的喜欢是听得多的话,那确实是。”

   于是齐思钧就明白,面前这位天才科学家,可以把情绪划分为成千上百个等级,给它们编号以便记住和取用,可他在写程序时却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和爱都是什么东西。

   所以又如何能怪蒲熠星呢?

   郭文韬没想到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这位齐先生,他流畅地签了字,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勉强可以称作戒指的铁环,光泽暗淡表面斑驳,像是哪个仿生人身上拆下来的破旧零件。签完之后齐先生问他,芯片销毁后,他们还会记得以前的事吗?

   郭文韬或许情商很低,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但他这次没有摇头,因为齐先生哭了。

   在那批芯片将被销毁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取出蒲熠星的样本拿出来分析,产生异变的源代码与其他样本都不太一样,与暴戾、嫉妒的情绪无关。

   它只是一段旋律,一首断断续续的歌。

   故事的最后发生在天气很好的一个早上,蒲熠星站在刚开业的理发店门口迎宾,花团锦簇,但他面无表情。或许已经不能称作是他了,只是拥有身体和名字而已。这几年政府不再杯弓蛇影,又重新将仿生人投入使用,做些低贱的活,好在它模型做得精致,并不显得落魄,站在喜庆的音乐里,像一个好看的随身听。齐思钧记得自己这么想过,但红灯还有三秒转绿,他忙着开车,因此只看了一眼,很轻很快的一眼。

 

 

Fin.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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