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好朋友婚礼上的致辞

BGM：Someone like you- Adele

“大家好，我是许鑫蓁。今天是我的队友，也是我的好朋友，周诣涛的婚礼。”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说九尾我好紧张，能不能陪我打一局王者荣耀。我当时收拾好伴郎衣服，刚准备睡觉，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陪他上号，开局十分钟他死了五次，跟挂机没区别。我心态崩了，问他，周诣涛你他妈能不能有话直说，明演什么意思？他才吞吞吐吐地说想让我致辞。”

——哎哎，怎么还说脏话的？教练呢，出来扣钱。

——张凯早就喝趴下了，不然还轮得到九尾上台？

——我说几个点......

许鑫蓁不出声地骂了句，但明显是笑了。周诣涛站在后面，也腼腼腆腆地笑着。这场婚礼办得美满、盛大，来了许多人。新娘戴着洁白的头纱，站在新郎旁边，与他紧紧握着手。许鑫蓁低头看了一眼粉色的A4纸，继续说。

“我说行，你先把这局游戏好好打完。但其实我心也乱了，全都在想要说什么。然后我们俩双双被人举报，一人扣五分。结束之后我打开电脑，说实话，当初拒绝去赛训组就是因为写不了东西，文盲啊，没招。乱七八糟凑了千把字，大家也就随便听听。”

“其实我想问他为什么是我。虽然我们一起破过了很多记录，什么出场次数最多的双人组、五人组，之类的。但数据这个东西既然存在，那总会被不断刷新，唯有冠军无法复制。很遗憾，我们没有一起拿过冠军，他的冠军队友坐在下面———别笑了，要不你上来讲？”

被cue到的人笑着摆摆手，举起酒杯示意。许鑫蓁原本也并无意为难，压了压手腕当回敬。

“那既然新郎请我帮忙，金口玉言，我也只好奉陪了。按理说我应该夸夸他对吧？钎......周诣涛，他是一个很温柔、对别人很好的人。尽管没人会否认这一点，但不提起又怕人忘记，总归是要有人念着他的好。”许鑫蓁突然转头，状似不经意地补充，“此条五百，微信转账就好。”

——少爷厦门岛主还在乎这区区五百块？

——有钱一起赚啊！拉我进群快。

周诣涛很无奈地笑了，小声说了两个字，台下宾客听不见，但许鑫蓁却听得清楚，是“别闹”。

“我们俩从打职业一开始就是队友，那个时候刚进xq二队，还没培养出什么默契和感情，首发也都不稳，各自都在暗暗竞争。我当时算是个刺儿头，说了很多轻狂的话，和一队闹了点矛盾，大家也都知道。但其实那会儿我和二队的关系也不好，明里暗里被人排挤，也不太在乎。但只有这个人，每天坚持不懈地跟我打招呼，说九尾你来啦？我一走进训练室，都非得有个人让我引起全部的注意。”

“有次我忍不住问他，你干嘛天天跟我打招呼，我们关系有这么好吗？他好像被我吓到了，很憨地回答，可是我们不是队友吗？”

像是想要一笔带过，又觉得不够。许鑫蓁停了下来，目光很快地扫视了一眼台下，轻轻地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重复了句，“队友”———两个字有千钧之力，沉甸甸地压着舌尖，口腔微微发麻。

“这一句队友，我们就做了四年。我们俩，还有小龙，一起跟着队伍东奔西跑，改名、重组、看着不少人来了又走，直到我们也相继离开。现在想想觉得还真的挺难得的，许多人包括我，职业生涯可能也就六七年，期间居然会和一个人做队友占据一半的时间。所以我或许比别人都更了解他一些，这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

——kswlkswl，钎九是真的呀。

——九钎！什么钎九！

台下坐着的哪个不是18G冲浪选手，或多或少的，总归看过这个称呼。此刻想起来，如同发现新奇宝藏，总要大声炫耀。许鑫蓁倒是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光游移着，又牢牢锁回纸上，一目十行地扫着，终于定位到刚才停顿的位置。

“他打游戏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私下里话才多些。小马总说———哦，就是我们以前的队友，他现在人在国外，今天没来。他总说，bb机里都是我和尾子两个人在说话，感觉下一秒就要转行讲双人相声似的。”

“但他又能精确地报出每一条我们遗漏的信息，技能的冷却、对手的位置、复活的时间，把我们这支队伍的底稳稳地兜住。上头的时候没人保着他输出，他自己也能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点。打完架大家转头一看，嘿，我们家射手居然还活着。”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存在感偏偏又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某天他请假了，没人说上那一句，我就觉得不习惯，好像在训练室里也会觉得不安。不过后来也有其他人招呼我，渐渐大家对我也没那么看不惯。他算是一根橄榄枝吧。再后来，再后来xq就解散变成ttg，大家相继离开，看得惯看不惯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没别的地方好去，又觉得自己还年轻，能打好多年。周诣涛留在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后来发生了挺多事情，我们俩一度很迷失。不喜欢你的人你做千般万般都做不好。你看ttg那个钎城，透明人一个，只会划水。九尾啊，九尾也好不到哪去，上头得很，对位被精准点菜。”

“但他也不辩解，只是自己默默改变，喝了瓶鸡尾酒就给自己改ID，我还记得那五个字，”周诣涛假模假样想夺话筒，被许鑫蓁很轻松就躲开了，“何为进攻射？钎城是答案。但这行为挺傻......傻缺的，我被骂了就开个小号对喷，这也算一种解压的方式嘛。”

“但我知道他才是对的，成绩能抵挡一切流言蜚语。所以私下里我跟他说我们一起拿冠军。在采访的时候不说，不敢，也不愿意。ttg祖传采访鬼才，万一某句话被当成梗载入史册了，我版权费找谁要去？”

台下笑倒一片。许鑫蓁觉得脸颊发酸，应该是保持笑容太久，肌肉都僵硬了。

“可是我们没有，虽然很多次近在咫尺，但没有就是没有。———当然，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但当时的我还是非常、非常失落。”

“有次我说，要不然我们退役算了吧？其实这都是气话，但我实在很想逃跑。其实我现在也没搞明白，这个游戏明明缺乏变化，明明模式固定，怎么有时候就赢不了。想到最后觉得自己挺蠢的，怀揣着所谓的梦想，美其名曰职业选手，最后退役了出去还不是被人说一群打游戏的。”

“但周诣涛说好啊，那我回老家去，找个工作，再去找我曾经的初恋，问她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说牛逼啊周诣涛，原来你还有初恋。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不缺女孩喜欢。他就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你说巧不巧，居然就是我们今天的女主角。”

“我看了太久，久到他忍不住把手机拿回去，低着头说，我还是得打下去。不然以后，女孩问我之前做什么的，我说我是电子竞技职业选手，但连一个冠军戒指都拿不出给她。他说，我不想连一个冠军戒指都拿不出来给她。”

“可是我现在觉得拿最佳发育路的奖杯求婚也不错。———开玩笑的，对我来说，夺冠这个结果和夺冠时身边的队友，其实同样重要。所以时至如今我也还是觉得很遗憾，没和周诣涛一起以ttg选手的名义共同捧起一个奖杯。好在他有冠军，我也有，不至于太糟糕。”

“今天他要结婚了，是我们中最早的一个。但我毫不意外，因为他拿冠军那天我问他，还准备再拿几个啊冠军射手？我以为他会说大满贯，虽然这个人总是过分谦虚，什么都不说。但愿望嘛，总是要宏大一些，何况是在刚刚夺冠之后，野心可以装下一个宇宙。没想到他说准备退役了，我才想起那天我们说过的话，知道他的理想早已经寄托在别处。可以单膝跪地，许下诺言。”

——那嫂子现在肯定拿到冠军戒指了吧！

——说不定就是用那个求的婚呢！

许鑫蓁歪了歪头，并没有跟着起哄。新娘羞涩地笑，偷偷转过头去，把苹果似的脸颊藏在周诣涛身后。

“我可以理解他，毕竟后浪劲头十足，我们早就已经在沙滩上躺着了。但怎么说呢……可能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使命，直到退役也有这种感觉。这两年，与其说是在完成，不如说是在寻找。”

“......说得远了。被周诣涛喜欢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冠军对我们来说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理想，这么说可能有些可笑，但确实是这样。我们从十七八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走入这条'歧路'，为一个奖杯头破血流，拿了一个还想要更多。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一事无成，回首收获颇多，冠军好像不那么重要。但它是一切的注解，是一切的答案。而周诣涛愿意把自己的过去和理想完全地交付给一个没参与过这些的人。如果是我，只想自私地私藏，就当是心里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角落。”

「在看见今天这一幕之前，我没想过周诣涛的爱情和婚姻是什么样子。我以为那要在很久以后，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比如再拿几个冠军。可是爱情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不需要讲究先来后到，也不需要时间长短。来的时候你觉得它若有似无，有人不珍惜，有人抓住了，可它却实实在在降临了。抓住的人才最幸运。」

许鑫蓁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过这一段，手写的字迹不比打印体工整漂亮，所以自然见不了人。他没去看周诣涛，这一整场致辞都没有。对抗身体的下意识是他三年来修习的功课，如今终于可以做到克制那一瞬的转头。

然后他把纸折好，装进襟前的口袋。风度翩翩，去做故事里最称职的报幕员，出演一场完整的谢幕。

“在看见今天这一幕之前，我没想过婚姻是什么样子。可是当它降临在这里，我又觉得它符合一切关于爱情的幻想。已完成的理想，真心祝福的亲朋，美满的生活，这一切都需要一场纯白的婚礼做注解，就像我们美丽的新娘的头纱一样。”

“这是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祝他新婚快乐，快乐、幸福。”

Fin.